北京中科白瘕风刘云涛 http://www.pfbzl999.net/今天这篇文章,为纪念韩愈守袁周年论文征集而作,刊于江西教育出版社《韩愈在袁州研究论文集》,原标题为《韩愈守袁诗之辨与辩》。再次推送,希望能对诸君了解韩愈有所启发。
唐元和十五年闰正月起,韩愈守袁州(今江西省宜春市)九月余。心情适度轻松(遇赦量移),闾里平安无事(《新修滕王阁记》语);莅袁前有诗(《量移袁州张韶州端公以诗相贺因酬》,离袁后有诗(《自袁州还京行次安陆先寄随州周员外》;送朋友来袁州有诗——《祖席得秋字送王涯刺袁州》,朋友送他来袁州有诗(韶州张端公以诗相贺),但是他本人似乎没有在袁州留下一首诗。这个情况,在明朝已获袁州士人公认,否则本地进士、官至副都御使的张凤也不会赋诗一首:“公在袁州几许时,赎民为隶*声驰,五台三峡多形胜,何事公无一句诗?”[1]虽然这段时间韩诗难觅,但散文方面,却有二十余篇传世。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罕见的现象?是过多的散文创作挤压了他“以文为诗”的时间,还是“百怪入我肠”的退之诗路,遇到清新蕴藉的袁州而无从下笔?笔者不敢妄自揣测。本文仅就其守袁期间,有关的若干诗歌系年疑点做一考察,并企图另辟蹊径,以求解“公无一句诗”之惑。
1、欲迎还拒的两首诗
韶州留别张端公使君
来往再逢梅柳新,别离一醉绮罗春。久钦江总文才妙,自叹虞翻骨相屯。鸣笛急吹争落日,清歌缓送款行人。已知奏课当征拜,那复淹留咏白萍。
这首诗,是韩愈由潮移袁途中,在韶州盘桓之后,再别主人而作,无论从题意还是诗意来看,都跟袁州扯不上太大的关系。然而,因为钱仲联在《韩昌黎诗系年集释》里,将该诗的写作时间定为“是年(元和十五年)闰正月”[2],而高建青在《韩愈刺袁行迹考辨》里,基于钱氏说法,又根据“韩愈是当年(元和十五年)闰正月八日到达袁州”[3],且“韶州(今韶关)距袁州千里有余,显然不可能8日内到达”[3],因而提出该诗作于袁州的假设。
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呢?即使钱氏说法及韩愈抵袁日期均无误,该诗也可能作于闰正月初一至三十的任意一天,在袁州的概率也只有三十分之二十三(剔除初一至初七)。钱氏言该诗作于闰正月的依据是什么呢?在其诗题“补释”里,仅简言“为是年闰正月作”[2],而在注释“再逢梅柳新”里,引清王元启说法云:“公以十四年二月过韶,十五年赴袁,又于闰正月过韶,故云‘再逢梅柳’......按:宪宗之崩在正月二十六日,穆宗即位在闰月三日,《袁州谢上表》:‘以今月八日到任上迄。’无论正月闰月,俱在未接哀诏之先,表中不应遂有先朝之称,公自潮至韶有‘再逢梅柳’之句,其至袁州,必在闰月以后,二月初旬。”[2]钱仲联综合王元启、孙汝听、徐震等说法后,认为“移袁过韶为十五年闰正月,王说为长。”[4]“王说”的意思是,在正月或闰正月都不可能接到哀诏,《谢上表》既然有称“先朝”,那么韩愈抵达袁州必在闰正月之后,二月初旬。但同样是高建青先生,在《韩愈与袁州论考》里经过分析,认为哀诏“可以在闰正月十七日左右到达袁州”,而且韩愈“完全有可能在收哀诏之前到达袁州”[5]。笔者对于这个分析过程表示赞同。因此,王元启的说法可以证非,钱仲联关于该诗作于闰正月的说法也就成了无根浮萍。
(韶关梅关古道图源网络)
故《韶州留别张端公使君》作于袁州,已如一场春梦了无痕。
和席八十二韵
绛阙银河曙,东风右掖春。官随名共美,花与思俱新。绮陌朝游间,绫衾夜直频。横门开日月,高阁切星辰。庭变寒前草,天销霁后尘。沟声通苑急,柳色压城匀。纶綍谋猷盛,丹青步武亲。芳菲含斧藻,光景畅形神。傍砌看红药,巡池咏白蘋。多情怀酒伴,余事作诗人。倚玉难藏拙,吹竽久混真。坐惭空自老,江海未还身。
这首诗,清方世举在他的《昌黎诗集笺注》里这样介绍:“席八指席夔,《讳行录》:‘席夔行八,贞元十年进士。’席八见《长庆集》中。此诗未定为何年所作,然以落句观之,盖元和十五年春在袁州遥和之诗也。曰‘江海’则宜在南方,而阳山时不得云‘老’,曰‘未还身’则自在量移之后,而在潮州未尝遇春,且曰‘吹竽久混真’盖指十一年为中书舍人时,则其为袁州时无疑矣!席八是时想必以中书舍人知制诰,旧与之周旋,因其诗来而和之。”[6]
作为宜春人,读到这里,不得不表示合理的惊喜。
然而,钱仲联在《韩昌黎诗系年集释.卷九》引沈德毓说法,言元和十三年,元稹曾唱和白居易《东南行诗》,里面有一句“寻伤掌诰殂”[7],后面有笺注云“去年闻席八殁”[7],也就是说,席八在元和十二年就已去世。至于诗意,钱仲联引郑珍说法也解释了:“犹云未还江海之身,对朝廷言,江海江湖山林一也,不必定在大江大海。”[7]。
所以,如果《和席八十二韵》做于袁州,那只能是给亡者的和诗了,真是从惊喜到惊吓的范本。
2、《袁州府志》收录的《题楚昭王庙》应证非
《袁州府志》、《萍乡县志》均收录过一首韩愈《题楚昭王庙》:
丘坟满目衣冠尽,城阙连云草树荒,犹有国人懐旧德,一间茅屋祭昭王。[8][9]
这首诗是怎么跟袁州产生联系的呢?
因为以前的萍乡县境内的上栗有楚昭王庙,而萍乡县以前为袁州属邑。查康熙间《袁州府志》关于楚昭王庙的介绍:(萍乡)邑北安乐乡楚山下,世传楚昭王尝吴入郢时,引兵渡河驻此,后人因立庙祀之[10]。
同期《萍乡县志》卷三内容有所不同,除了介绍庙的来历,还有一句“唐刺史韩愈诗,及宋彭襄记”[11],显然认为《题楚昭王庙》题的是萍乡楚昭王庙。
如果事情到此为止,当然可以说这首诗是在袁州写的。但不巧的是,湖北宜城市(当时的宜城县)也有一座楚昭王庙,而且正是韩愈贬潮州路过的地方。
《韩愈与袁州论考》总结了学界关于《题楚昭王庙》的写作时间与地点,大致有三种说法:或将此诗系于元和十四年,认为是韩公赴潮途中路过襄阳境内的古宜城时所作;或将之系于元和十五年,认为是韩公由潮赴袁路过古宜城所作,或亦将之系于元和十五年,却认为是韩公在袁州时所作,又认为此昭王庙在萍乡境内[12]。
可惜《论考》并没有对三种说法深入考而论之,且对诗中“楚昭王庙”在萍乡以“远非定论,姑且存疑”[12]作结。
三种说法依写作对象分,其实只有两种:萍乡的楚昭王庙和宜城的楚昭王庙。该诗作于湖北宜城县的依据是什么呢?
韩愈有一篇散文《记宜城驿》,文末明确了写作日期的元和十四年二月二日,与被贬潮州刺史时间契合。王基伦在《韩愈诗选》里注云:“昭王庙在宜城,韩愈另有一篇《记宜城驿》云:‘……旧庙屋极宏盛,今惟草屋一区。然问左侧人,尚云每岁十月,民相率聚祭其前……’所记情景与《题楚昭王庙》诗相合,故知此诗为南贬途中所作,记与诗写作时间相近。”[13]。
(楚皇城遗址在湖北宜城图源网络)
《记宜城驿》里,“草屋”、“民相率祭其前”都能与诗印证,看上去无懈可击。
然而还是有漏洞的——如果是韩愈在宜城写了《记宜城驿》,到袁州之后听说萍乡也有楚昭王庙,觉得意犹未尽而赋诗呢?谁能证明唐朝萍乡的楚昭王庙不是草屋?有的作家做试卷上自己文章的“阅读理解”还差点不及格呢,所以我们不能被看上去很合理的解释牵着鼻子走。
在众说纷纭而又都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的情况下,不妨回到诗的本身。
《题楚昭王庙》,显然是一首借景抒情诗。丘坟、城阙、茅屋、国人祭,都是现象,“怀旧德”才是诗人想说的,堪称全诗的“诗眼”。一般的诗人抒抒情、浇浇愁,可能仅此而已。但对于仕途跌宕起伏的昌黎先生来说,这个“诗眼”也许能告诉我们写作时间呢!
他怀念的“旧德”是什么?清方世举在《韩昌黎诗集系年笺注》做注道:“易讼卦:‘六三——食旧德。象曰:食旧德,从上吉也!’”[14].——居然跟卦象扯到一起了!这就好比注释韩公诗文“莫以宜春远”里的“宜春”二字,通过一番引经据典,找到一句“祖国传统养生保健理论认为,体弱者不宜春天过早减衣......”不过,在没有搜索引擎的条件下,方世举们能解释成那样也算难得。现代对该诗“旧德”的解释有说“击退楚国入侵,收复失地”,这个好像跟韩愈的感怀没多大关系。前述的王基伦则对题旨注释道:“据《毂梁传.定公四年》载:昭王深得民心。《左传.哀公六年》亦引孔子曰:‘楚昭王知大道矣,其不失国也宜哉!’其后昭王战吴师而死”。[15]虽然没有明说,但意思应该主要也是收复失地的功劳导致其深得民心。
(楚昭王图源网络)
诗中“旧德”真的是“击退吴国入侵,收复失地”么?——作为楚国国君,丢了自己的国都,已是生死存亡之际,想办法打退敌人,不是很正常吗?
班固的《汉书.刑法志》给出了相反的线索:“楚昭王遭阖庐之祸,国灭出亡,父老送之。王曰:‘父老反矣!何患无君?’父老曰:‘有君如是其贤也!’相与从之。或奔走赴秦,号哭请救,秦人为之出兵。二国并力,遂走吴师,昭王返国,所谓善败不亡者也!”[16]
看看,人家楚昭王明明在“出亡”的时候就有“如是其贤”、“相与从之”的人格力量,如果说他的旧德只是收复故土的战功,昭王恐怕表示不服呀!
班固点评楚昭王“善败者不亡”,也就是善于在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的人,会走向成功。那么,楚昭王做了什么,算吸取教训,而且跟老百姓有关系呢?
《史记》里也有相关记载:“昭王元年,楚众不说费无忌,以其谗亡太子建,杀伍奢子父与郤宛,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吴,吴兵数侵楚,楚人怨无忌甚。楚令尹子常诛无忌以说众,众乃喜。”[17]
原来是楚国有个惹祸精费无忌,造太子建的谣使建逃亡,又逼高人伍子胥投奔吴国,使得吴国几次入侵楚国,楚人非常痛恨费无忌,楚王最后派杀手杀了费无忌,老百姓表示很开心。
看来楚昭王是个